孔子回來了,。
最近幾天,人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,在歷史博物館北側(cè)門前,面向長安街,,矗立著一尊9.5米高的孔子雕像,。毫無疑問,這是具有重大文化與政治象征意義的事件,。
最近若干年,,隨著國學、傳統(tǒng)的逐漸回歸,,至少在部分國人眼中,,孔子已經(jīng)不再是一個負面人物,各地校園,、傳統(tǒng)文化場所甚至公共場所,,紛紛建立了孔子雕像,以示景仰,。
不過,,現(xiàn)在這個地點,還是顯示孔子的回歸邁出了一大步,。天安門廣場是具有高度象征意義的地點,,孔子現(xiàn)在站立的地方,雖不在廣場內(nèi),,也在其周邊,。這樣的位置必然引起人們豐富的聯(lián)想。當然,,確切地說,,孔子矗立在歷史博物館旁。這個位置是恰當?shù)?,孔子確屬歷史人物,。也正因為位置特殊,這尊雕像引起很大爭議,。
考慮到過去一個世紀以來中國人的文化心態(tài),,這樣的爭議也很正常,。二十世紀初,中國人被動地面對現(xiàn)代化的任務,,而西方首先實現(xiàn)了現(xiàn)代化,。于是,現(xiàn)代化,、西方化與傳統(tǒng),、與中國之間被置于一種緊張、沖突狀態(tài),。此后,,中國人對孔子、對儒家,、對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認識,,也陷入焦慮、彷徨,、無措乃至于混亂之中,。
就在旁邊的廣場,發(fā)生過五四運動,,這場運動及其前后的新文化運動是以反儒家,、反傳統(tǒng)為核心訴求的。四十多年前,,這個廣場曾上演過“文化大革命”的諸多重要節(jié)目,。而在這場文化大破壞運動中,各地,、尤其是曲阜的孔廟,、孔林、孔府曾遭到過嚴重損毀,。若干年前,,就在孔子身后的這個博物館內(nèi),孔子也被當成一個負面人物展示,。
這一百年的文化彷徨,,讓孔子的形象在中國人心目中跌落到秦以來的最低谷。直到今天,,提到孔子,,有人馬上聯(lián)想到萬惡的奴隸制度,聯(lián)想到孔子說過的“惟女子與小人難養(yǎng)也”,。提起儒家,,大多數(shù)人馬上聯(lián)想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,聯(lián)想到束縛人的靈性的禮教,。提起中國文化,,關心國民性的人士馬上聯(lián)想到大辮子,、八股文,關心自由的人士則會聯(lián)想到皇權專制,、官員腐敗,。而孔子對于儒家、中國文化的所有這些丑惡制度和現(xiàn)象,,似乎都要承擔全盤責任,。還有一些熱衷于追求中國強大的人士,則要求孔子對國人缺乏尚武精神承擔責任,。依據(jù)所有這些想象,,孔子當然要被打倒。即便到了今天,,無數(shù)人,,哪怕是沒有經(jīng)歷過“文化大革命”的人,還在用“孔老二”這個侮辱性的詞匯來稱呼孔子,。
對于所有這些指控,,孔子無言,??鬃颖緛砭蜕钤谝粋€禮崩樂壞的年代,對于人們因為激情,、焦慮或者無知而發(fā)出這些抱怨和指控,,孔子當會寬容。而最近幾十年的歷史已經(jīng)證明,,上述指控中的很多不過是笑柄而已,。孔子笑到了最后,,孔子蹣跚著回來了,。首先在文化與政治的邊緣地帶,最終在國家博物館,,在天安門廣場附近,,孔子微笑著矗立起來。
對此,,國人的心情是高度復雜的,。不論是曾經(jīng)咒罵孔子的人,還是對孔子及其思想心存疑慮的人士,,抑或是虔敬孔子的人士,。第一種人可能有點困惑,,把一個死人抬出來有什么用?第二種人可能十分擔心,,也許又會出現(xiàn)獨尊儒術?第三種人可能會追問,,孔子為什么朝北而不是按照中國傳統(tǒng)坐北朝南,為什么在廣場以外而不是在廣場之中?
所有這些困惑,、疑問,其實已經(jīng)觸及當代中國人面臨,、不能不認真思考,、予以解決的根本問題:歷史文化認同的對象與文化重建的進路問題。
處于現(xiàn)代化過程中的后發(fā)國家的文化認同構建,,必會陷入緊張,、困惑。但是,,任何一個共同體,,如欲建立合理而穩(wěn)定的秩序,就必須構造出穩(wěn)定而自洽的文化認同,,也即對于我是誰,,我們是誰,我們從哪里來,,我們信奉什么,,須達成某種最低限度的共識。由此,,才有共同體可言,,人們才可以對話,創(chuàng)造和維系一個公共空間,。由此,,優(yōu)良治理秩序才有可能被人們想象出來,進而被構建出來,。
在一個快速而劇烈變動的時代,,構造這樣的文化認同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情。原因在于,,大多數(shù)規(guī)劃沒有對孔子,、儒家、傳統(tǒng)予以足夠重視,,甚至將其視為負面,,必欲棄之而后快。
但是,,不管人們是喜歡還是痛恨,,是虔敬還是厭惡,一個基本事實是:孔子是儒家的象征,,孔子是中國文明的象征,,孔子是中國的象征,。構建或者說重建中國人的文化認同,就不可能無視孔子,,鄙棄儒家,。
當然,漢儒心目中的孔子不同于宋儒心目中的孔子,,梁漱溟贊美的孔子也不同于馬英九祭拜的孔子,。生活在一個現(xiàn)代而開放的世界中,今人自然有權利,、也有責任塑造這個時代的孔子,。就好像這座雕像不同于吳道子的畫像。從孔子出發(fā),,今人也完全可以在正義,、在愛、在善治等價值與制度之路上,,走出很遠很遠,。今人的價值、信念也各不相同,,如何調(diào)和孔子與這些信念,,也是一個極具挑戰(zhàn)性的工作。
但是,,這一切并不妨礙人們可以嘗試逼近一個文化,、政治的底線共識:認真對待孔子,,不要鄙棄,、更不要仇恨孔子。因為,,認真對待孔子就是認真對待自己,,鄙棄孔子就是鄙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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