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22日晚，法語音樂劇《搖滾莫扎特》在北京首演,。中新社記者 杜洋 攝

《搖滾莫扎特》“出圈”：音樂劇也有春天
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/隗延章

本文首發(fā)于總第890期《中國新聞周刊》

在此之前,，提起音樂劇,，人們更容易想起百老匯和倫敦西區(qū),，而諸如《貓》之類耳熟能詳?shù)囊魳穭?，往往也難以激起更廣泛的人群的興趣。

但是誰也沒有想到,，法語音樂劇《搖滾莫扎特》能夠火爆至如此程度，黃牛炒票,，一票難求,，現(xiàn)場氣氛猶如明星演唱會。

音樂劇在中國的春天真的到來了嗎,？

張力剛坐在上海文化廣場劇院中,，有些拘謹。舞臺上正在演出音樂劇《搖滾莫扎特》上半場,，每首歌曲伴奏響起,，年輕的觀眾們歡呼、尖叫,、甚至沖到舞臺邊,，與演員互動。這樣喧鬧的場面,，在音樂劇現(xiàn)場極為少見,。

張力剛曾經(jīng)在北展工作，這次看音樂劇的現(xiàn)場氣氛,，甚至讓他覺得有點像縱貫線,、五月天的演唱會。演至下半場,，他被氣氛感染,，不由自主跟著歡呼。

這是2018年初,，《搖滾莫扎特》在上海首演時的一幕,。張力剛是九維文化的董事長，他的公司以主辦音樂劇巡演為業(yè),。相比只在單一城市辦演出,，巡演對音樂劇質(zhì)量、受眾數(shù)量要求更高。張力剛這次觀看演出,，是為了工作,，他想親自判斷一下《搖滾莫扎特》到底是否適合在全國巡演。

今年2月27日,，他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回憶起首次觀看這部劇時的心理變化：“一開始,，我像一個傳統(tǒng)的音樂劇觀眾一樣，喜歡安靜地看,，但到了下半場,，突然愛上這部戲，有種和戲融為一體,，盡情發(fā)泄的感覺,。”如今,，張力剛引進的《搖滾莫扎特》巡演已經(jīng)火爆全國,，粉絲眾多，在此之前,，誰也不會想到,，一部小語種的法語音樂劇也會有黃牛炒票，一票難求,。

不只是粉絲劇

去年年初,，張力剛觀看演出前，已經(jīng)對《搖滾莫扎特》有些了解,。這個故事用別樣的方式呈現(xiàn)了一個個性十足的莫扎特,，講述他去往歐洲尋找新生的旅程。2009年,，該劇在巴黎首演之后,，原聲專輯5周內(nèi)成為全法銷售冠軍，11周內(nèi)仍然保持前5名,。它在法國各地,、日本、韓國,、烏克蘭等國家的巡演都很成功,。

該劇火爆全球的背后，是高昂的制作成本,。張力剛估計,，該劇的制作成本要1000萬歐元左右。他說,，這部劇的服裝,、舞臺布置比多數(shù)音樂劇精致,。此前，他在組織其他巡演的過程中,，運送道具的卡車大多只需要3~5輛,，運送這部劇的卡車有十余輛。

2011年,，該劇在國外演出現(xiàn)場的視頻被網(wǎng)友上傳至國內(nèi)視頻網(wǎng)站B站,，由于表現(xiàn)方式的新穎以及主演的個人魅力，該劇演員在國內(nèi)積累了大量粉絲,。B站龐大的粉絲基礎(chǔ),，是張力剛考慮引進這部劇全國巡演最初的原因。觀看演出前,，張力剛?cè)該?dān)心這只是一部粉絲劇,，“粉絲只能支撐三五場，支撐不了巡演”,。

觀看演出之后,，張力剛的疑慮打消了。 “它制作精良,，不光有法劇的一切優(yōu)點，也完美避開了法劇在故事敘述上不夠有力的弱點”,。此前,，在他的經(jīng)驗中，相比具有莎士比亞傳統(tǒng)的倫敦西區(qū)音樂劇,，法語音樂劇的戲劇性較弱,，更注重歌曲。

2018年初,，那場在上海的演出結(jié)束之后,，張力剛走到后臺，對法方制片人說,，“我覺得這部劇在中國是OK的,。”但他對制片方提出了幾個修改意見,，讓該劇更容易被中國觀眾接受,。首先，他要求上半場縮減10分鐘的舞蹈內(nèi)容,，“法國人慢悠悠的,，喜歡舞蹈，對于中國觀眾來說,，過多的舞蹈會感覺劇情拖沓,?！?/p>

此外，他要求制作方在劇中增加一些中文元素,。比如演唱中文歌曲《茉莉花》,，以及增加一些有地方特色的口語化的粗話，比如,，在北京演出時說“牛逼”,，在上海改為“癟三”，在廣州改為“撲街仔”,，“莫扎特并非翩翩公子,，個性狂放不羈，增加這些粗俗的語言,，更能說明莫扎特的人物性格,。”張力剛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。

最后,，多媒體場景也需要調(diào)整。此前,，莫扎特死亡那一幕,，背景只是一道白光。調(diào)整之后,，變一個個時空隧道般的黑色圓圈,，伴隨著《安魂曲》的音樂，莫扎特在舞臺上升起,，仿佛進入另一時空,。

　　2月22日晚，法語音樂劇《搖滾莫扎特》在北京首演,。中新社記者 杜洋 攝

前期營銷推廣時,，團隊會利用已有的粉絲進行宣傳。九維文化有專人負責(zé)與粉絲群體中的大V溝通,，用提供音樂劇周邊,，演員見面、合影,、簽名等機會的方式,，激發(fā)這些大V推廣該劇的熱情。

如今,，《搖滾莫扎特》已經(jīng)在中國多個城市巡演,。據(jù)張力剛說，平均上座率達9成以上,。觀眾群體與以往不同,，其他音樂劇的觀眾,，25歲以下的女性只有10%~20%，而這部劇50%都是25歲以下的女性觀眾,。

原版班底

如今張力剛主辦的《搖滾莫扎特》中國巡演算是實至名歸的“爆紅”,，而實際上，在此之前,，首次將這部劇引進中國的卻是上海文化廣場,。

費元洪是上海文化廣場的副總經(jīng)理。多年前,，他曾看過該劇的DVD,。兩三年前，他偶然聽人說起,，這部劇在B站上很火,，他在網(wǎng)上找到一些片段和資訊來看。他記得,，那時B站上對該劇的播放量約幾萬次,。在B站尋找引進項目，對他來說是陌生的體驗,。此前,，他尋找音樂劇項目更多是親自前往歐洲、美國的劇院觀看演出,。

費元洪在B站將劇和一些資料看過一遍之后,，判斷這是一部屬于90后，甚至95后的戲,。B站上，該劇的字幕是由幾個粉絲自發(fā)翻譯,，“用詞絢爛,，甚至有點像郭敬明的小說”；劇中搖滾樂帶有一種法式浪漫,，抒情感強,，符合年輕人的口味；服裝精致,，以至于一些B站的網(wǎng)友會Cosplay劇中人物,。

此外，他認為莫扎特追求自我的特質(zhì),，天然會激起年輕人的共鳴,。歐洲歷史上作曲家的處境有一個從神走向人的過程，莫扎特處于臨界點,。他選擇為了自由離開宮廷,，成為一個反叛主流的獨立音樂家,，一生創(chuàng)作了754部作品，最終在35歲英年早逝,。

回到公司,，費元洪與幾位90后同事交流，得知他們也喜歡該劇之后,，開始決定引進,。他給法方制片人發(fā)去E-mail，希望該劇能在上海演出24場,。此外,，希望由B站視頻中的原班人馬出演，“法語的戲往往人大于戲,，觀眾會在意誰在演,，但倫敦西區(qū)和百老匯沒有這個現(xiàn)象?！辟M元洪說,。

其實，費元洪和對方聯(lián)系的時候,，這部劇已經(jīng)有6年未再演出,。2011年巡演之后，劇組便已解散,，道具,、布景等也已銷毀。由于中方邀請,，法方人員又重新將該劇的成員聚集起來,，道具一部分在韓國借用，其余的在法國重新制作,，空運至中國,，在中國組裝完成。

“法國音樂劇的演員演出是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,，沒有像百老匯那樣長期演一出戲,。你只要提前跟他們說，基本上都能安排,?！百M元洪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，即便那部戲已經(jīng)許久沒有演出,，但是在法國音樂劇圈內(nèi)重聚原版劇組并沒有國人想象中的那么困難,。

演員們來到中國之后，由于上海的劇場場租太貴,，他們開始在江蘇海安市的一家劇場中排練了一個月,，之后,，才奔赴上海正式演出。

門票開始銷售前,，費元洪尚拿不準這部劇是否真的能火,。開票初始，他才打消顧慮：開演前,，門票便售出70%,。隨著總計24場的演出陸續(xù)進行，門票銷售愈加火爆,，演出進行到最后一場,，黃牛按照3~5倍于票面的價格在劇場外兜售。

費元洪說,，對于《搖滾莫扎特》的上海首演,，在前期包裝、營銷上并沒有太多特殊之處,。后來復(fù)盤該劇為何火爆,，他認為更深層的原因是中法兩國的審美基因接近，都追求一種“寫意”的審美,?！肮糯袊丝磻蚯皇强垂适碌?，看的是講故事的方式,、樣式，以及講故事的人,。這些與法國審美有頗多相似,。”費元洪說,。

近幾年,，他引進音樂劇的經(jīng)驗也逐漸佐證了這一點。相比百老匯的音樂劇,，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《巴黎圣母院》等法國音樂劇在國內(nèi)往往更受歡迎。

引進音樂劇在中國

直至如今,，《搖滾莫扎特》的爆紅,，才讓更多的人關(guān)心起小語種音樂劇的話題。事實上,，小語種音樂劇進入中國已經(jīng)有8年時間,。引進音樂劇在中國成為一個產(chǎn)業(yè)，則已有17年的歷史,。

引進音樂劇在中國產(chǎn)業(yè)化的起點,，可追溯到2001年,。2001年9月11日，上海大劇院與英國麥金托什公司簽下協(xié)議,，《悲慘世界》于2002年7月12日在上海大劇院首演,，連演21場。

此前,，上海大劇院從未舉辦過連演10場以上的演出,。為了一炮打響，上海大劇院通過電視,、平面媒體,、高架廣告等媒介進行大規(guī)模密集型的宣傳。

首演之前,，卻依然只售出了21場演出30%的票房,。第一場演出結(jié)束之后，情況開始逆轉(zhuǎn),，更多觀眾在口碑的帶動下走入劇院,，最后一場時，500元的票在黃牛手中已經(jīng)賣到2500元,。最終,，總票房1200萬元，開啟了中國音樂劇市場產(chǎn)業(yè)化的先河,。

此后數(shù)年,，上海大劇院每年引進一部音樂劇大作：2003年的《貓》，2004年的《音樂之聲》,，2005年的《劇院魅影》,，2006年的《獅子王》，2007年的《媽媽咪呀,！》……

這期間,，引進音樂劇的連續(xù)演出的場次，從最早的《悲慘世界》的21場,，最高增長至《劇院魅影》的100場,，引進的音樂劇以百老匯和倫敦西區(qū)音樂劇為主。

2011年,，上海文化廣場建成,，在音樂劇上采用了多元化的經(jīng)營策略。之后,，法語的《巴黎圣母院》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,，德語的《莫扎特》等小語種音樂劇開始進入中國。自此，國內(nèi)觀眾可以不出國門,，看到來自美,、德、法,、美,、俄風(fēng)格的音樂劇。

這種情況在國外非常少見,。費元洪的經(jīng)驗中,，在美國、在法國,，見不到德奧音樂?。辉诘聤W很少見到法國音樂??；在倫敦西區(qū)和紐約百老匯，則完全見不到德奧,、法國與俄國的音樂劇,。“深層原因是,，這些國家在審美上就不能相互兼容,。”費元洪說,。

對于這幾個國家的音樂劇,，中國觀眾對百老匯的音樂劇接納度較低，而對于倫敦西區(qū)的音樂劇和《搖滾莫扎特》這類小語種音樂劇的接納度則較好,。在費元洪看來,，這與文化背景有關(guān)?！爸袊凭枚嬰s的歷史,，特別是近代史無前例的紛繁巨變，很自然地,，形成了我們在情感與思維上的某種復(fù)雜,。那些在思維上簡單，情感上單薄,，形式上追求‘短平快’的藝術(shù)作品,，往往很難引起中國人內(nèi)心的共鳴?！?/p>

近幾年,，隨著2015年北京天橋藝術(shù)中心成立等客觀條件的成熟，音樂劇市場增速加快,?！斑^去只在一個地方演，成本非常高?，F(xiàn)在北上廣都在做的話,，可以分攤國際差旅等成本，更多的戲會愿意來,?！辟M元洪說。

即便如此,，音樂劇仍然是一個很小的市場,。根據(jù)中研普華產(chǎn)業(yè)研究院《2017年中國音樂劇市場規(guī)模分析及個區(qū)域市場規(guī)模情況》顯示，2017年中國音樂劇市場的總票房收入為3.48億元,。同年,，電影票房冠軍《戰(zhàn)狼2》的票房為56.8億元，是音樂劇市場全年總票房的16倍,。

音樂劇業(yè)內(nèi)人士,，曾參考日本、韓國音樂劇產(chǎn)業(yè)的發(fā)展史,，做出過一個判斷,，人均GDP達到1萬美元是音樂劇產(chǎn)業(yè)的爆發(fā)點。實際上,，早在2015年,，國內(nèi)便有15省市達到了這一標準，音樂劇產(chǎn)業(yè)卻未迎來爆發(fā),。

如今,，隨著《搖滾莫扎特》的“出圈”，人們再一次提出這個問題：音樂劇市場是否到了爆發(fā)的前夜,？

至少在費元洪看來,，路還很長?！斑@不是能用GDP判斷的,。國內(nèi)還是沒有那么多的人，把劇場作為一個生活方式來對待,?！币淮尾稍L中，費元洪談到音樂劇市場時說,，“現(xiàn)在的問題是沒有被真正開發(fā)起來,。沒人說你是紅海還是藍海，我們都不是海，我們還是個湖,?！?/p>
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2019年第8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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