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有人已經完全放棄了此世的意義而濫殺無辜的時候,，我們該怎么辦？我們的文明如何去制約各式各樣的反人類罪行,？雖說文明無優(yōu)劣,，但從對我們這個時代負責任的態(tài)度來說，檢討缺失的意義遠大于陷入文化主體的自大,。
一部文明史,，也是一部與各種反人類罪行斗爭的歷史。當仇恨和殺戮蔓延的時候,，人們往往將罪行歸咎為政治和社會的因素,。但文明中的一些基本原則，正是為了應付最極端的社會政治環(huán)境而設定的,。
各種不同的文化在防止反人類罪行方面都有不同的制約機制,。孰優(yōu)孰劣，自然應該由歷史效果來評價,。當我們比較中西歷史上的各種屠殺和罪行,，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(xiàn)實:
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設計，不僅在面對罪行的時候缺乏制約力,，顯得蒼白而淺薄,，而且在罪行發(fā)生之后，我們的文化嚴重缺乏懺悔和反思,。再大的悲劇,，也只是輕飄飄地化解為少數(shù)人在表演的鬧劇，我們總是太容易以“化悲痛為力量”,、“相逢一笑泯恩仇”為借口而快速淡忘,，以至于對于歷史上發(fā)生的一些慘痛無比的災難，中國人自己都非常陌生。
中國歷史上的奧斯維辛
二戰(zhàn)時期,，600萬猶太人慘遭納粹屠殺,。作為屠殺和集中營的象征，奧斯維辛成了一個文化符號,，婦孺皆知,。在西方的思想著作中，“奧斯維辛以后”（After Auschwitz）已成為一個專門術語,，知識界為此陷入了深刻的反思,，與此有關的研究成果，汗牛充棟,。
德國哲學家阿多爾諾的名言,，“奧斯維辛以后詩已不復存在”，被廣為流傳,。他甚至這樣提問:奧斯維辛以后是否還有理由讓自己活下去,？對于奧斯維辛，這樣的反省絕非個別,，而是知識界的普遍現(xiàn)象,。法國哲學家利科說，當今哲學面臨惡的決定性挑戰(zhàn),。思想家們紛紛質問:“奧斯維辛以后,，人怎么還能談論上帝？”他們甚至宣布,，奧斯維辛是西方近代文明失敗的公開證明,。
在中國的文明史上，似乎從未有人因慘案而宣布過文化的失敗,，可問題是,，從未宣布過失敗才是我們文化最大的失敗。
中國歷史沒有過奧斯維辛嗎,？不,，看看這些事實吧:
先看看被某些人美化的農民起義領袖黃巢都干了些什么？
攻陷城池之后屠城,，對黃巢來說,，只是“小菜一碟”，僅廣州一城,，保守估計就殺了12萬人,。更可怕的除了殺人，還有吃人,，超大規(guī)模地吃人,。
黃巢圍攻陳州,，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淮陽，軍糧不足,，就開始吃人,。陳州守將趙犨也不含糊，也出來搶人吃,?！缎绿茣酚涊d:“指鄉(xiāng)聚曰:‘啖其人，可飽吾眾,?！佘娮奋b，獲鹽尸數(shù)十車,?！?/p>
黃巢看到官軍來搶人，干脆下令將周邊所有的活人都殺了,，做成“便攜食品”,。《舊唐書》記載,，黃巢下令建造了數(shù)百巨碓,，將大批鄉(xiāng)民,，不分男女老幼,，都納入巨舂，磨成肉糜,。陳州四周的老百姓被吃光了,，就“縱兵四掠，自河南,、許,、汝、唐,、鄧,、孟、鄭,、汴,、曹、徐,、兗等數(shù)十州,，咸被其毒”。史家估算,，當時被黃巢軍吃掉的人數(shù),，超過三十萬,。
再說明朝末年張獻忠屠川。他在成都,、在四川各州縣進行了滅絕種族的大屠殺,。這些都被歐洲傳教士利類斯和安文思二人親眼目睹，載入了他們所著的《圣教入川記》,。經過張獻忠和后來清軍的幾番屠戮,，四川的人口由明中葉的310余萬陡然下降至清初的9萬余人。
惡魔們?yōu)槭裁礋o所顧忌
魯迅說:“我翻開歷史一看,，這歷史沒有年代,，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‘仁義道德’幾個字。我橫豎睡不著,，仔細看了半夜,，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，滿本都寫兩個字是‘吃人’!”對于中國歷史,，這樣的文字絕非只是文學修辭,。
誠然，滅絕人性的惡魔哪里都有,，再文明的社會也無法杜絕校園殺童慘案,。但中國歷史上的瘋子和惡魔實在多得有點離譜，專制極權固然是仇恨的熱土,，但除了現(xiàn)實的政治社會因素,，中國傳統(tǒng)哲學的一些基礎設計，對于罪惡的制約力之蒼白,，我們也必須有清醒的認識,。
首先，中國文化缺乏一種絕對的正義觀念,，極容易陷入道德相對主義,。
按照一種粗線條的宏觀概括，中國哲學講天人合一,，西方哲學講天人相分,。對于西方人而言，除了現(xiàn)世的此岸世界,，還有一個絕對高于此世的,，與此世相分離的，超自然,、超歷史的造物神上帝,。這個代表真善美最終極原因的上帝永遠在彼岸世界,，與“罪”的,、非神圣的此世人永恒對立，與此岸世界存在著永恒的緊張關系,。
另外,，人生的意義要到上帝那里尋找，現(xiàn)世的人不可能自救,，人只有蒙受上帝的恩寵才能獲救,。人生是否有意義,，是否符合正義，最終不由人自己來判定,，上帝才是真善美的終極原因和裁判,。這樣一種文化設定，無疑為現(xiàn)世的道德,、正義,、價值評價提供了一種神圣的普遍性準則。使得正義具有絕對的意義,，能夠對人間罪惡給予絕對否定，杜絕了道德相對主義,。
而中國傳統(tǒng)哲學則缺乏兩個世界的悲觀性對立,。它沒有設定一位絕對超越的上帝與墮落的有“罪”的被造物之間的對立。
馬克斯·韋伯指出,，儒教是一種“絕對地肯定世界與適應世界的倫理”,。儒家認為人通過自身的心性修為,、道德功夫與宇宙之整體秩序合而為一，即可達到成圣成賢的人生最高境界,，并且是“人皆可為圣賢”,。
韋伯說，在中國傳統(tǒng)中,，由于沒有兩個世界的悲觀性對立，人們缺乏對現(xiàn)世生活的非神圣,、易墮落的體認,。這樣的文化，自然缺乏對現(xiàn)世罪惡的批判力,。16世紀時,，羅明堅,、利瑪竇等西方傳教士來華傳教,，他們很快發(fā)現(xiàn)，“罪”的觀念大概是當時儒家最難明白的觀念之一,，因為在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中,，沒有與天主教中的“罪”的觀念相對應的觀念。我們相信現(xiàn)世就是完美的,，怎么會有罪呢,？
既然中國人相信“人皆可為圣賢”，那么價值標準也可以由人自己說了算,，這很容易導致道德相對主義盛行?！俺烧邽橥鯏≌呖堋?、“歷史由勝利者書寫”、“法律只是統(tǒng)治階級的工具”,，這些相對主義論調,，我們是不是再熟悉不過了,！
試想，如果一個人像鄭民生那樣覺得此世已經無意義了,，不想活了,，像黃巢那樣掌握軍隊誰也不怕，我們拿什幺去制約他,？
對于西方人而言,，即便你現(xiàn)世不想活了，也不得不有所顧忌,?；浇塘x中講末日審判,，耶穌將于世界末日，審判古今全人類,，分別善人惡人,，善人升天堂，惡人下地獄,。
意義世界的基礎設定,，對于個人而言，或許不一定對每個人都具有約束力,，但是作為一個民族的文化設定,，卻意義重大。中國哲學的這種設定,，缺乏一個穩(wěn)定的正義支點，很難從自身產生實際的約束力,。面對罪惡的反思和批判,，盡顯蒼白無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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