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德潰散乃是當代中國社會最深層次的危機。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峻性。那么,,道德重建從何處入手,?有評論說,,道德重建當從改善官德入手,。這恐怕是開錯了藥方。
隨便舉個例子,。唐福珍在拆遷中自焚,。面對這樣的慘劇,隨便一位不認識字的農(nóng)民,,或者被城管追逐的小攤販,,都會對唐福珍的生命那么慘烈地消失而表示同情。這種同情,、憐憫,,出自于孟子所說的人的惻隱之心,出自于亞當·斯密所說的人的“通感能力”,。
然而,,因為慘案而遭停職處理的成都市金牛區(qū)城管執(zhí)法局局長鐘昌林,在接受媒體專訪時卻平靜地說:“唐福珍自焚是一個法盲的悲劇”,,“(她)把個人利益凌駕于公共利益之上”,,“我對唐福珍不存在歉意……在法律面前不應(yīng)該有歉意”。在鐘昌林身上,,人們看不到一個人本應(yīng)具有的最起碼的惻隱,、憐憫之情。
事實上,,具有如此心理狀態(tài)的官員不是一個兩個。在很多地方,,僅僅因為征地,、拆遷,各地都有官員眼看著拆遷戶自焚或被推土機活埋而無動于衷,。
出現(xiàn)這樣的現(xiàn)象倒也并不奇怪,。阿克頓爵士曾經(jīng)說過一句名言:“權(quán)力讓人腐敗,,絕對的權(quán)力讓人絕對地腐敗?!辈贿^,,阿克頓所說的“腐敗”,并不指人們通常所理解的貪污腐敗,,而更多的是指心靈的敗壞,、腐爛。英國18世紀政治家老維廉·皮特于1770年在對英國上院的講話中,,把這一點表達得更為明確:“不受限制的權(quán)力必會腐敗擁有此權(quán)力者的心靈,。”
這就包括掌握權(quán)力者喪失人的憐憫,、惻隱之天性,。孟子說:“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,;羞惡之心,,人皆有之;恭敬之心,,人皆有之,;是非之心,人皆有之,。惻隱之心,,仁也;羞惡之心,,義也,;恭敬之心,禮也,;是非之心,,智也。仁義禮智,,非由外鑠我也,,我固有之也,弗思耳矣,?!比私杂袗烹[憐憫之心,對于弱者,,對于他人的不幸和苦難,,只要是正常人,都會產(chǎn)生一種同情心,。這樣的同情心,,也是優(yōu)良治理的精神基礎(chǔ),。如孟子所說,治國者“以不忍人之心,,行不忍人之政,,治天下可運之掌上”。官員如果行不忍人之政,,自然也可以實現(xiàn)起轄區(qū)的優(yōu)良治理,。
然而,這種惻隱之善端,,畢竟是脆弱的,。它需要精心的呵護,需要孟子所說的“持養(yǎng)”,。如果不加養(yǎng)護,,它就會衰退。而官員的惻隱之心天然地處于不利地位,。官員掌握著權(quán)力,,這權(quán)力如果沒有受到有效限制,可被輕易地濫用,,官員的物欲就會膨脹,,反過來,他本來固有的惻隱之心就會被抑制,、被遮蔽,。逐漸地,他的心靈會變得冷硬,,弱者的不幸,、苦難在他的情感上將激不起任何波瀾。甚至可能相反,,他會認為,,弱者的不幸和苦難是對他的無上權(quán)威的公然挑戰(zhàn),他不會去紓解弱者的不幸和苦難,,而是去消滅弱者本身,。
恐怕不可能指望這類隱惻之心被權(quán)力壓制、消磨的官員可以自己改善官德,。如果我們承認,,權(quán)力會敗壞官員的心靈的命題可以成立,那就可以推論:官員的道德水準大體上是低于非官員的,。那么,,改善官德唯一合適的主體就是官員之外的人,尤其是社會中那些具有道德自覺的群體,。簡單地說,,只有社會有能力、有條件來改善官德,。
這也正是傳統(tǒng)儒家談?wù)摗耙缘轮螄钡恼嬲x,。這個命題其實是要在權(quán)力之上樹立一個超越性規(guī)范,道德倫理標準,。這個命題絕不意味著官員比民眾具有更高道德水準,,而是給了民眾——— 當然主要是具有道德自覺的儒生群體——— 以教導、控制,、指引官員的資格,。儒家清楚地知道,權(quán)力會讓官員的心靈敗壞,,并可能傳染整個社會,。因此,必須有一種權(quán)力之外的力量不斷向上提升,,這力量就在社會中,。以德治國的論斷要求,權(quán)力必須按照道德的指引活動,,權(quán)力的行使必須接受道德的審查,,其實也就是接受社會的審查。
準此,,當代中國社會的道德重建,,只能是自下而上地進行。從性質(zhì)上說,,道德是社會的事情,,道德重建自當始于每個人,始于每個小群體內(nèi)部的道德倫理重建,。當然,,在此過程中,各個群體內(nèi)部精英的道德自覺是至關(guān)重要的,。
而這樣的道德重建過程,,也將是社會重建和治理秩序改進的過程。制度經(jīng)濟學家相信,,有什么樣的制度就有什么樣的人民,。而倫理學家傾向于相信,有什么樣的人民就有什么樣的制度,。這兩者都有道理,,后者的道理或許更多一些。歸根到底,,合理的制度是要由民眾自己創(chuàng)造出來的,,官德是得由民德來培育的,。優(yōu)良治理肯定意味著官員普遍有德,但官員之有德,,通常是有德的民眾施加壓力的結(jié)果,。(作者系北京學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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