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Lolita風(fēng)格的衣服

不代表生活在幻想中

莎莎說她的這款鞋名字叫珠寶盒,，性價比高，鞋子上精制細小的配件可以自由搭配,，有種獨立意味。

即便在都是牛糞的地方

也要穿著我的Lolita

記者 李行 攝影 董潔旭

Sylvia第一次看電影《下妻物語》就被女主角的服裝迷住了,。那時,，她還不知道這服裝就是Lolita(洛麗塔)風(fēng)格。

她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查資料,，發(fā)現(xiàn)洛麗塔裝是日本原宿系服飾的一個分支,，它受到維多利亞時代、洛可可時期服飾,，以及哥特與朋克文化的影響,，在風(fēng)格上主要分為輕甜系、古典系和哥特系三類風(fēng)格,。除此之外,，它還衍生出了朋克系、姬系,、王子系等多種形式,。

18歲生日那年，媽媽給Sylvia買了一套洛麗塔作為生日禮物,。從此開始,，除了學(xué)校要求穿校服的時間之外，她經(jīng)常把洛麗塔裝穿在身上,。

Lolita風(fēng)格注重搭配,，一件日本牌子的裙子動輒1000元以上，花嫁(新娘)款的裙子更是可以賣到1萬塊以上,。配套的包包,、鞋襪、裙撐等物件也要幾百到一千元不等,。

服裝的印花樣式是Sylvia的關(guān)注重點,。BABY牌的服裝她買了10多套。如果沒有穿齊全套Lolita,，包括頭上的粉色珠綴小帽到腳上柔粉色系的鞋子,，“感覺跟沒穿一個樣”。

為了買一件日牌“花嫁”款的Lolita,，她兩年前就交付了定金,，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訂做才收到。收到衣服的時候,，她覺得這么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,?！霸瓌?chuàng)印花的紡織原料是由日本的專職公司生產(chǎn)，只有它們才能做出精細的花邊和微妙的配色,。原創(chuàng)的蕾絲也是日本原產(chǎn),，為的就是花邊精細的表現(xiàn)?！盨ylvia說道,。

藝名兔小蠢的女孩平時上課也會穿上洛麗塔裝，“我的造型和我的專業(yè)有一點戲劇性沖突,，”兔小蠢用充滿自信的語氣笑著說,。

Sylvia的衣櫥里已經(jīng)塞滿了Lolita，盡管有些衣服只是細微的花色,、蕾絲形狀不同,，在她眼中卻大不相同。粗略估計,，她買Lolita的花費大概有20萬,。除了上學(xué)期間是父母買單，工作后,，她基本上不再向父母要錢,。因為Lolita服裝以學(xué)生為主要客戶，所以大部分學(xué)生買裙子以1000元以內(nèi)的國產(chǎn)品牌為主,。Sylvia的消費在Lolita圈里屬于中上水平。

工作之初,，她非常不適應(yīng)職場的勾心斗角,。大部分時間，都感到焦慮,，惶恐,，煩躁，失落,。但回到家里,，打開衣櫥，一件一件地撥過去,，摸到裙擺,，摸摸蕾絲，摸摸荷葉邊,，心里會有片刻平靜,。

“很多時候處在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焦慮里，只有穿Lolita的時候,，那種具象的與眾不同反而帶來了心安,。有的時候拍了照片，有的時候穿著去不那么熟悉的局，人群的友善往往像是驚喜的附加品,。就像《下妻物語》里邊的小姐姐,，即便在都是牛糞的地方，也要穿著自己喜歡的Lolita去工作,?！盨ylvia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。

國慶期間,，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舉行的漫展上有洛麗塔的專設(shè)展臺,，這些被稱作“小姐姐”的洛麗塔們面對不同的攝影師熟練地擺著各種造型。

“Lolita是年青人表達情感需要的方式”

北京目前只有兩家Lolita服裝的實體店,。因為經(jīng)常逛這兩家店,，Sylvia跟店主狐貍成了朋友，也經(jīng)常聽圈里人講起狐貍創(chuàng)業(yè)的故事,。

狐貍也是偶然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看到Lolita服裝,，才愛上了它。

2015年,，辭職在家的狐貍非常希望能把自己的人生跟自己喜歡的事結(jié)合在一起,。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結(jié)識同好飯團后，她們決定開一家Lolita實體店,。兩人做了一份商業(yè)計劃書,，每天穿著小裙子晃蕩在科技云集的中關(guān)村創(chuàng)業(yè)街。

可兩個月都沒有碰到一位投資人,。無奈之下,，狐貍聽說朋友開了個咖啡館，厚著臉皮讓對方借了一塊地方給她們創(chuàng)業(yè),。實體店的最初形態(tài),，其實只有一排衣架。

最早的名字叫“次元物語Dimension Story帝都Lolita實體展示館”,?！捌鋵嵰矝]啥太大的意思，就是覺得Lo在三次元眼中異常,，又不屬于二次元,，干脆就不加數(shù)量詞了?！焙傔@樣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解釋,，通常，次元前面要有量詞,，二次元指動漫世界,，三次元指現(xiàn)實世界,。

當(dāng)時國內(nèi)的Lolita市場一片荒蕪，誰也不知道它未來的發(fā)展方向在哪里,。沒有前人的成功經(jīng)驗,，兩人只能摸著石頭過河。

那時,，狐貍每天到咖啡館招呼生意,，飯團則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一個一個地通過店家微博尋求合作。

終于有了第一批顧客,。當(dāng)年十月,，兩人商量辦個茶會。

茶會是Lo娘(Lolita女生的稱呼)們社交,、結(jié)識同好的機會,，也是品牌商展示服裝的好機會。

不久前,，天津Lolita組織邀請過美沙子,，安東，雙十雙夏等圈內(nèi)紅人參加過他們的茶會,，在圈子里形成了一陣熱議,。作為一個毗鄰北京的城市，天津的茶會有著自己的地方特色,，他們既能安靜優(yōu)雅的喝下午茶,，也能插科打諢地來段相聲。

狐貍找了一圈下來,，終于有家咖啡館同意不收場地費,，只需要點單消費即可。狐貍后續(xù)也找到了多家品牌商參與,。

一百多人到場的那天，隔壁生煎店著火了,。由于排風(fēng)管道相通,，導(dǎo)致咖啡館也被熏得烏煙瘴氣。

第一場茶會出師不利,。在給參會姑娘全額退款之后,，她們又更換場地，自掏腰包為大家舉辦了一場補償茶會,。

2016年,，由于顧客、合作商增多,，狐貍想換更大的空間,。但看了一圈房子下來,，發(fā)現(xiàn)房租太高，無力承擔(dān),。

另一位伙伴卡薩伸出了援手,，將五環(huán)邊自家的一處房子進行改造，提供給她們使用,?！捌鋵嵞莻€時候我們依然挺窮的。真的很感謝很多小仙女跋山涉水來找我們玩兒,，我們也經(jīng)常舉辦一些小型活動來招待各位,。但畢竟地點很遠，能把店開在交通方便的某個地方就成為了店主們的下一個目標(biāo),?！焙倢Α吨袊侣勚芸氛f。

也是2016年開始,，網(wǎng)絡(luò)上的Lolita店井噴增長,，絕大部分店家都是沒有經(jīng)驗的新店，更不用說實體展示館,。

國內(nèi)提供Lolita資訊的《girlism 少女主義》雜志主編“kayi大頭佳”也認為,，國內(nèi)Lo 娘的人數(shù)在這兩年正呈現(xiàn)著滾雪球式的高速增長，而此時日本的文化高峰已經(jīng)過去,，整個Lo 裝市場在往中國轉(zhuǎn)移,。“在 2014 年 12 月之前,，日牌的消費者是中國人,、日本人對半分，之后中國人占 80% 吧,。因為需求太過旺盛,，這些日本品牌一度采取了一些嚴苛的限購措施，它們甚至都沒準(zhǔn)備好迎接這些新生的Lo娘,?！?/p>

隨著消費人群的增多，合作的店家也從幾十家增加到二百多家,，姑娘們來寄售的二手Lolita也越來越多,，狐貍終于攢夠了能夠在交通方便的地方開店的資金。2016年10月1日,，她們把店搬到了國貿(mào)的建外SOHO商鋪里,。

“Lolita不單是一種服飾潮流，更是年青人表達情感需要的方式,，或是彌補自信不足的自我保護武裝,。一如發(fā)展心理學(xué)家艾力遜指出,，年青人正處于‘自我認識與迷亂’的階段，他們往往擁有童真與夢想,，有擺脫現(xiàn)實規(guī)限的渴求,，需要尋找自我，因此以不羈和野性挑戰(zhàn)傳統(tǒng),，期望得到父母,、朋友的關(guān)注、了解,、認同和真正接納,。”狐貍說,。

　　位于北京建外soho的洛麗塔服飾店內(nèi)陳列著不同色系與樣式的洛麗塔服裝,。

“姐姐你是不是小魔仙？”

“穿Lolita的人很多都有過被別人誤解,、嘲諷的經(jīng)歷,，特別難過的是這種傷害還來自父母和朋友?！苯?jīng)常來狐貍店里買衣服的Emilia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。

Emilia從小喜歡看日漫，她是從她喜歡的日本歌手中發(fā)現(xiàn)Lolita的,。上大學(xué)時,，她就開始穿Lolita上課了。好朋友穿漢服,，她穿Lo裙,，回頭率極高。系里的所有老師都認識她們,，每次提到她們就是：“哦,，就是穿得很特別的那兩個小姑娘！”

有一次,，她在飯?zhí)糜龅搅艘晃徊徽J識的Lo娘,，兩人四目相對，相視而笑,，然后加了微信。直到現(xiàn)在,，她們已然成了閨蜜,。

大四那年，她幫老師巡堂,，看到一個師妹在電腦上看Lo娘貼吧,。她問對方：“這是Lolita嗎,？”師妹以為Emilia是老師，驚慌失措,。Emilia微笑著掀開她的外套,，露出里面的小裙子：“別怕，自己人,?！?/p>

以前父母特別討厭Emilia穿小裙子。有次,，她戴了個花丸(數(shù)朵花拼在一起的頭飾)出門,，被父親罵作神經(jīng)病。大吵一架后,，她將所有地球人(Lo圈對圈外人的稱呼)的衣服剪壞,、扔掉，依然穿Lolita出門,。

久而久之,，父親默許了。媽媽甚至?xí)o她的搭配提供建議,。Emilia家鄉(xiāng)的習(xí)俗是結(jié)婚時新娘穿喜慶的大紅色秀禾服，但她結(jié)婚時堅持要穿純白的“花嫁”服,。媽媽看到她穿起來像仙女一樣，也就同意了,。

Lolita是Lo娘的日常服,，在去看演出的時候,，又會成為大家的“戰(zhàn)斗服”。有的Lo娘會根據(jù)演出的主題搭配,，有的Lo娘則會穿上自己偶像的應(yīng)援色,。

作為一個把儀式感看得比吃飯睡覺還重要的人,，Emilia最喜歡的就是看演出前搭配一身適合主題的小裙子?？础兑魳分暋反╋L(fēng)信子風(fēng)格,；看《簡愛》穿“搞死系”——哥特系洛麗塔,，Gothic 的諧音,；聽交響樂要選優(yōu)雅一點的襯衫,。有年冬天她和同好們一起去看《圖蘭朵》,，還被誤認為是演出人員。

每個女孩心中都住著一個小公主,，Emilia心里還住著一個小王子,。

Emilia人生第一件“基佬裝”(男女皆可穿的中性Lolita)來自日牌ANP的德羅賽爾梅亞的神奇人偶系列,。基佬裝搭配領(lǐng)巾,、胸針、項鏈,、腿環(huán)襪夾，皇冠、禮帽等各種小配件,，就變成一個帥氣小王子,。

“當(dāng)時對這件一見鐘情,，搭配的同系列襯衫也是相當(dāng)可愛,，褲子的兩邊還有毛絨絨的球球，給基佬裝增添了一分可愛,。在我的內(nèi)心大概住了一個中二少年。也許是之前看到男閨蜜唐唐穿基佬裝很帥氣，受到了影響?！盓milia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。

因為Lo裝的裙子都有裙撐,，她們經(jīng)常被誤認為孕婦,。有一次出門,，Emilia被一個大媽跟了兩條街,，提醒她孕婦不要一直玩手機,。還有時候被人追問“是不是逃婚了”。穿甜系Lolita去購物，后面有個小妹妹問Emilia：“姐姐你是不是小魔仙,？”“噓！姐姐在執(zhí)行任務(wù)。你別暴露小魔仙了,。”

寒娜(圖左)和小影是一對組合,，“龍骨墓園”是組合的名字。拍攝完畢后,，寒娜便穿著她的“白色jsk 外套”乘地鐵去參加朋友的婚禮?！奥妍愃槲覀兲峁┝巳A麗的自信,?！毙∮罢f,。

可愛多于性感

很多人把Lolita誤認為是cosplay，這讓Lo圈的人都很無奈,。“前者代表著生活態(tài)度和穿衣風(fēng)格,，后者更加強調(diào)角色模仿,，兩者的外形或許有一定的相似性，但完全是兩回事,?！钡曛骱倢Α吨袊侣勚芸氛f,。

對于Lolita的源頭,，大致有兩種說法。

一種認為,，Lolita起源于維多利亞時期與洛可可風(fēng)格結(jié)合在一起的裝扮,，之后這種風(fēng)格在上世紀于日本開始流行，知名品牌Baby, The Stars Shine Bright, 以及 Metamorphose temps de fille 也相繼誕生,。1990 年代,，這種時尚風(fēng)格才被正式稱作“洛麗塔時尚”。日本電影《下妻物語》中女主角就穿了不下30套不同的Lolita衣服,，從而讓Lolita為更多人熟知,。

另一種說法是，Lolita源自俄裔美籍著名作家納博科夫于1955年出版的小說《Lolita》,，后被改編成同名電影,，女主角名叫Lolita。自此,，日本人將Lolita視為天真可愛少女的代名詞，把14歲以下的女孩稱為“Lolita代”,，簡稱為“Loli”。1997年,，電影《Lolita》再被重拍，在日本大受歡迎,，原宿街頭開始興起宮廷娃娃風(fēng)格的時裝潮流,。

由于這種服裝美學(xué)的特殊性，也由于小說和電影本身的故事,，讓很多人覺得洛麗塔服裝散發(fā)著特殊的性意味,，但是洛麗塔圈內(nèi)人更多認為，這種美學(xué)風(fēng)格傾向于可愛,、美麗與優(yōu)雅,，多于性感,。

各品牌設(shè)計師在談到Lolita審美時也都表示，設(shè)計的基本理念源于小時候夢想過的故事書里的公主們,。“我想用設(shè)計來喚醒我們每個人心目中所幻想的公主,。粉紅色無疑是最重要的顏色,，我們對細節(jié)有著諸多要求,，比如說蕾絲邊的寬度，衣褶的褶數(shù),，我們對衣服款型非常關(guān)注,，為的就是讓不同體型的人穿上都合身并且可愛?！盠olita服裝設(shè)計師Maki曾對媒體表示,。

隨著年齡增長,，姑娘們的可愛會日漸消弭,。過了20歲以后，Lo娘們或多或少會考慮是否棄坑(放棄Lo裝愛好)的問題,。過了25歲,，更是迫在眉睫?！暗鹊搅?0歲就畢業(yè)”,，是很多人都有過的想法。

年過30的Sylvia早就考慮過棄坑,，賣掉Lo裝，但每次打開衣櫥,，摸到一條條裙子,，想起這些裙子帶給她的自信與樂觀，都會促使她打消這個念頭,。

她并不覺得自己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,?！熬拖衲悴荒苷f穿旗袍就穿越，穿牛仔就是西部一樣,。穿Lolita風(fēng)格的衣服也不代表生活在幻想中,。Lolita風(fēng)格有權(quán)利被接納和理解。我在20歲的時候還覺得25歲前要結(jié)婚,，服裝要穿得符合年齡。放棄這樣的約束,，人不就自由了嗎？”Sylvia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。

《中國新聞周刊》2018年第38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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