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華社貴陽5月15日電 題：刺梨花開滿山紅——記在貴州脫貧攻堅一線奮斗的殘疾人

新華社記者

刺梨，貴州山間隨處可見的一種野果,，果體遍布軟刺,，味酸澀，貌不驚人但維C含量是蘋果的數(shù)百倍,。春夏之交,，朵朵刺梨花開，萬山紅遍,。

貴州脫貧攻堅一線的殘疾人,，有著山巖一樣的倔強,。他們用脆弱承載堅強，用殘缺成就完整,，用單調(diào)勾勒多彩,，像刺梨花一樣映紅了山野。

萌芽

冬去春來,，刺梨樹將根須深深扎進貧瘠的土地,，從中吸取養(yǎng)分，長出嫩芽,。就像張家嵩,，用癱瘓的身軀為孩子們撐起一片天。

在貴州省大方縣菱角村菱角小學(xué),，張家嵩老師在給學(xué)生上課（2018年9月3日攝）,。 新華社發(fā)（羅大富 攝）

春日午后，陽光灑在大方縣菱角村菱角小學(xué)教學(xué)樓前,，張家嵩坐在輪椅上，拿著一本小學(xué)數(shù)學(xué)課本,，眉頭緊鎖,，逐頁翻看。陽光照得他的臉紅撲撲的,。

“我現(xiàn)在只有左手可以正?；顒樱?jīng)常怕冷,?！睆埣裔匝弁胺秸f，輪椅跟著陽光走,，他就會覺得溫暖,。

28年前，23歲的張家嵩并不像現(xiàn)在這樣怕冷,。那時,，剛走上三尺講臺的他教初中，經(jīng)常翻山越嶺去家訪,。一次天黑返回時,，他不慎摔傷，經(jīng)診斷為胸椎粉碎性骨折,。

在貴州省大方縣菱角村菱角小學(xué),，張家嵩老師在給學(xué)生上課（2018年9月3日攝）。由于身體不便,，班里同學(xué)充當(dāng)“小助教”寫板書,，張家嵩坐在輪椅上給學(xué)生講解,。  新華社發(fā)（羅大富 攝）

那時，一閉上眼睛,，“半死不活”四個字就涌入張家嵩的腦海,。一睜開眼睛，孩子們一張張笑臉又蕩漾在他的心里,。離不開三尺講臺,，放不下可愛的孩子，身體稍有好轉(zhuǎn),，拄起雙拐,，他又回到了教室。

“身體雖然殘疾,，但思想不能停止,。”張家嵩說,。

“咚,、咚、咚”,，每天拐杖觸地的聲音一進教室,，瑯瑯書聲便回蕩在學(xué)校里。一只手緊緊摁著講桌,，一只手在黑板上寫字,，張家嵩把知識播撒在烏蒙山區(qū)這個苗族群眾聚居的貧困小山村，讓越來越多的人用知識改變命運,。

學(xué)校老師少,，數(shù)學(xué)、地理,、化學(xué),、歷史、生物,，張家嵩都教過,。從早到晚，從這間教室到那間教室,，長期拄拐教學(xué)的張家嵩,，右手發(fā)力越來越難，總是不聽使喚,。

站不起來,，僅能用左手，張家嵩連黑板都夠不著,?！安荒苷局?，我可以坐著講。夠不著黑板,，我可以拿竹竿指給學(xué)生們看,。”張家嵩語氣堅定,。

從那以后,，每天妻子胡瓊芳將張家嵩推進教室?？此荒茉诤诎迳蠒鴮?，孩子們爭先恐后當(dāng)起“小助教”。

拿著張家嵩提前寫滿教學(xué)內(nèi)容的小紙條,，“小助教”工整地抄寫在黑板上,。坐著輪椅,，左手拿著一根細長的竹竿,，張家嵩指著黑板詳細講解。

張家嵩坐在輪椅上,，拿著一本小學(xué)數(shù)學(xué)課本逐頁翻看（2020年4月27日攝）,。 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為了方便教學(xué)，20多年來,，張家嵩和愛人就住在學(xué)校里。班上有些苗族孩子理解漢語有困難,，為了讓他們聽得懂,，張家嵩邊上課邊自學(xué)苗語。多年過去,，他掌握了大部分當(dāng)?shù)孛缯Z,，可以雙語教學(xué)。

張家嵩教過的500多個孩子中,，有100多個考上大學(xué),。每逢假期，都有學(xué)生前來看望,?！斑@是讓我最自豪的?！睆埣裔孕χf,。

吐綠

春上高原，貴州大山里的刺梨樹挺拔生長,。就像陳啟剛,、王華銀,，身有殘疾的他們，不僅自己在奮斗中改變?nèi)松壽E,，還幫助鄉(xiāng)鄰擺脫貧困,。

織金縣馬場村村民陳啟剛今年50歲，幼年時眼睛失明,?！把劬床灰姡嵌渎牭靡??！辈徽J(rèn)命的陳啟剛養(yǎng)起了豬。

　　陳啟剛拄著棍子在養(yǎng)豬場內(nèi)（2020年4月29日攝）,。  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在一次次失敗中總結(jié)經(jīng)驗，如今,，陳啟剛養(yǎng)了600多頭豬,。他還給21戶殘疾貧困戶每家送了一頭仔豬，傳授養(yǎng)殖技術(shù),，幫助他們脫貧,。

每天清晨，陳啟剛都拄著一根棍子,，摸索著來到養(yǎng)豬場,。他用木棍在豬槽中來回攪動，查看豬食有沒有被吃光,。走進豬圈,，他用手背感知豬的體溫是否正常。豎起耳朵,，他仔細聽豬的叫聲，判斷它們是否健康,。

　　陳啟剛拄著棍子在養(yǎng)豬場內(nèi)（2020年4月29日攝）,。 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村民前來陳啟剛家的小賣部買酒喝，陳啟剛摸索著給村民打酒（2020年4月29日攝）,。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“雖然我雙眼看不見，但有手有腳,，能夠和正常人一樣,，撐起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。”陳啟剛說,。

提起王華銀，周邊村民都會豎起大拇指,。36歲,、身高1.2米的王華銀出生在福泉市雙龍村，小學(xué)三年級時,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個頭長得慢,。于是,，每隔一段時間,，王華銀都要在家里的墻壁上記錄身高刻度，長到1.2米后,，這個刻度再也沒變過,。

　　王華銀在牛棚內(nèi)清掃料草（2020年5月7日攝）。 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無奈之下,，初二便輟學(xué)的王華銀養(yǎng)過雞,、打過工。缺少技術(shù),，養(yǎng)的雞死了,；身高不夠，打工沒人要,。2003年,，他服農(nóng)藥自殺，被前來串門的村民發(fā)現(xiàn),，救回了一條命,。

此后半年，王華銀幾乎不說話,，也沒出過門，他想的最多的是“怎樣才能活出個樣子來,？”

　　在牛棚外,，王華銀用手摸了摸小牛（2020年5月7日攝）。 新華社記者 鄭明鴻 攝

王華銀借錢養(yǎng)牛,。每天自己割草,、喂養(yǎng)，早出晚歸,，皮膚曬得黝黑,。幾年下來，他的養(yǎng)殖場越來越大，還成立了合作社,，帶領(lǐng)村里的貧困戶一起發(fā)展,。

長期和牛打交道，王華銀成了“養(yǎng)牛專家”,。僅憑肉眼觀察,，他就能大致判斷一頭牛能長多大、賣多少錢,、是否有賺頭,。村民買牛時，常請他拿主意,。

一走進養(yǎng)殖場,，王華銀就忙個不停。一會兒拿掃把清掃地面,，一會兒拿鐵鏟給牛加草料,。一聽到牛叫,，王華銀就跑過去查看情況,。

盡管妻子和弟弟都有殘疾，2014年,，生活剛有起色的王華銀主動要求取消一家人的低保,。2015年，他又主動申請脫貧,。

“王華銀肯學(xué),、肯鉆研，不等不靠,，很有出息,。”72歲的村民趙關(guān)權(quán)說,，他在村里當(dāng)獸醫(yī)時,，王華銀經(jīng)常跟他學(xué)習(xí)動物防疫技術(shù)。

如今,，47名村民加入養(yǎng)殖合作社,，他們有的在合作社務(wù)工，有的跟著王華銀學(xué)養(yǎng)殖技術(shù),。2019年,，王華銀被評為全國自強模范。

“國家和社會幫助過我,，我現(xiàn)在又幫助有需要的人,，這就是我的人生價值,。”王華銀懂得感恩,。

2016年,，他申請入黨。2018年,，他正式成為一名中國共產(chǎn)黨黨員,。王華銀在入黨申請書里寫道：“越是困難，就越要有骨氣,。我要靠自己的雙手負擔(dān)起我和家人的生活,，我要甩掉貧窮的包袱，更希望自己以后有能力幫助更多寨鄰,?！?/p>

綻放

蜜蜂在花間飛舞，陽光照射下,，刺梨花映紅了山野,。

沿著陡峭曲折的泥路向上爬，幾棵,、幾十棵,、幾百棵、上千棵,，映入眼簾的刺梨樹越來越多,。“看,！每一朵花都結(jié)出了果實,。”關(guān)嶺縣紙廠村村委會副主任張興燚很興奮,，她指著一株枝葉茂密的刺梨樹說：“這就是我們種下去的希望,！”

張興燚在村委會辦公室整理脫貧攻堅材料（2019年3月21日攝）。  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

石漠化曾經(jīng)在這片土地寫滿貧瘠與貧困,，因失去右臂一度對生活感到無望的張興燚,，卻在這片土地上看到了整個村子的希望。

“兩年前種刺梨時別人不看好,，可我就要做出點樣子給大家瞧瞧,。”從此,，一個獨臂身影每天穿行在紙廠村的農(nóng)家院和山坡上。動員村民,、流轉(zhuǎn)土地,、引苗栽苗,，種刺梨成了張興燚每天忙的事情。

張興燚（后）與村民們討論村里修建蓄水池的相關(guān)事宜（2019年3月21日攝）,。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

種樹時,，一只手用鋤頭刨土不方便，張興燚就用手刨,。一天下來,，她的手上全是血泡?；氐酱謇?，別人很輕易就能把手洗干凈，張興燚卻要用腳踩著刷子清理手上的泥土,，血泡被刷子刺破,，滿手鮮血。

“她一只手都這么拼命,，我們正常人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,？”紙廠村駐村干部伍佐東說。

貴州省關(guān)嶺縣紙廠村村委會副主任張興燚在刺梨基地查看刺梨長勢（4月30日攝）,。  新華社記者 蔣成 攝

張興燚有個習(xí)慣,，每天清早，從家到村委會上班,，經(jīng)過那片種滿刺梨的山坡，她都要爬上去看一看,。

兩年過去,，如今紙廠村1200畝山坡上栽滿了刺梨樹?！耙恢甏汤娼Y(jié)果少則10多斤,，多則幾十斤，預(yù)計今年收入100萬元以上,?！睆埮d燚信心滿滿。

刺梨花也開在了村民心中,?！耙宦牭秸f話聲，我就知道是張興燚來了,?！彪p眼失明的貧困戶盧小梅不但把張興燚的聲音記在心里，還把張興燚的電話號碼記在腦子里,。遇到困難,，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張興燚打電話,。

在貴州省赤水市丙安村，劉青平扛著木梯前往石斛基地對石斛進行管護（4月15日攝）,。新華社記者 段羨菊 攝

扛著約20斤重的木梯,，獨臂的劉青平沿著陡峭的山坡往上爬。在一處大石頭前,，將木梯倚靠在石壁上,，劉青平單手抓住木梯爬上石頭。他將上面的草拔掉,，把竹葉清理干凈,，讓橫栽在石壁上的金釵石斛能夠正常“呼吸”,。

劉青平家住赤水市丙安村,，2011年在一場意外中失去右臂。那年,，他的父親,、妻子、大女兒也相繼患病住院,。一連串的不幸讓躺在病床上的他重新思考人生,。

在貴州省赤水市丙安村，劉青平順著木梯爬上種滿石斛的石壁（4月15日攝）,。  新華社記者 段羨菊 攝

“生存就是一種磨煉,，遇著了就要面對，不能低下頭去,?！眲⑶嗥秸f，憑著一只手,，他種石斛,、栽竹子，加上低保金,、產(chǎn)業(yè)分紅等,，七口之家順利脫貧。

據(jù)貴州省殘聯(lián)統(tǒng)計,，截至今年3月30日,，貴州已有41萬多貧困殘疾人脫貧。他們自強不息,、奮斗不止,，收獲了幸福。（記者：何天文,、王新明,、蔣成,、鄭明鴻）